上世纪90年代以来，曾经的“大武汉”在“第二次改革浪潮”中突然衰落了，这让无数的江城市民乃至学子和游子都痛心不已。在我看来，还有比现实中的“大武汉”衰落更可悲的事，那就是文学中的“大武汉”的破碎。老实说，我从不少作家的笔下看到的“大武汉”是平庸而琐碎的，是凡俗而艳丽的，种种江湖码头文化、青楼俳优文化充斥其间，“大武汉”也就杳如黄鹤不复返了。
毋庸讳言，当代文学中的“大武汉”形象隐含着这座城市骨子里的“小”而不是“大”，是小家子气，而不是大家气度。然而，在读了柳忠秧的长诗《天下江山黄鹤楼》之后，我看到了“大武汉”的气象。柳忠秧不是吟风月、弄花草的浪漫派诗人，也不是习惯于以审丑为乐的现代派诗人，他做诗迷恋历史，尤其长于做那种纵横捭阖、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长诗。关于黄鹤楼，古往今来的名篇佳什不可谓不多，柳忠秧想在这里和古圣先贤分一杯羹并不容易。面对崔颢的七律绝唱，当年连诗仙李白也曾自叹弗如，举杯投笔不敢书。柳忠秧，不惮历史上经典诗文的压力，把有关黄鹤楼的种种历史事件、文化景观和诗坛佳话，熔铸于笔端，发为古朴大气的歌吟。《天下江山黄鹤楼》，仅题目的提炼便可见诗人的气魄，及观全诗，更能看到一个真正热爱武汉这座城市的鄂籍诗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告白，这是一首献给“大武汉”的诚意之作。虽然身处岭南，但柳忠秧胸中跳动着的却是对以黄鹤楼为文化符号的“大武汉”的殷殷拳拳之心，所以他的这首长诗，我以为还是对“大武汉”近年迎来复兴的诗的预言与召唤。诗中对“大武汉”的城市文化精神的提炼和歌咏，如诗人长期以来一直鼓吹的“雄楚雄天宽，大江大武汉”，“融领天下、通纳九州”，这些关键词，都一并汇入了“一城三国，一楼九水”、“一桥飞架，九省通衢”……这般简洁有力的地理文化书写中。长诗的最后，诗人用近乎游仙的笔法抒写了内心的衷肠，他拒绝亦步亦趋于唐人的愁苦和暮气，如崔颢之“烟波江上使人愁”，李白之“长安不见使人愁”，转而高唱“自君天下巡江河”，显示了一种富有现代性的个性意识和自由精神，给全诗增添了鲜明的时代色彩。
和柳忠秧其他的长诗一样，这首作品同样善于化典，把古圣前贤的妙语绝句在融会贯通后随己意而率性切割和组合。在继承中创新，既不弃古人如敝屣，也不做古人的奴隶。在诗体上，这首诗继续发挥了新古体诗的长处，融四言、五言、七言于一炉，萃散句与骈句为一体，把四言诗的古朴庄重与长短句的曼妙灵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这正是柳忠秧做诗尊古而不泥古，故能脱古而出的特点。在这种形式的全新探索中，诗人深度触摸到了这座城市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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