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官兵在坍塌房屋现场搜救被埋人员供图/新华社

10月30日，河南省舞阳县北舞渡镇发生一起民房改造坍塌事故，造成17人死亡，9人重伤，14人轻伤，目前伤员正在舞阳县的三家医院进行救治。记者了解到，事故现场搜救已结束，事故相关责任人已被公安机关控制。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据住建部消息，舞阳塌房事故发生后，住房城乡建设部高度重视，部长陈政高、副部长易军做出部署安排，30日晚即派出工作组赴事故现场调查了解事故相关情况并指导地方开展事故救援和善后处置工作。

现场

不动地基拔高房子

钢筋弯曲，砖块和水泥板碎裂，这栋两层高的居民楼已变成一片废墟。

昨天上午10点，北青报记者赶到民房坍塌现场，这幢二层民房已经无法辨识。事故房屋东侧，是一条通往县城的大马路，交警已经封锁道路，现场周围拉起警戒线。

北青报记者在现场注意到，事故房屋处于低洼地带，相比于南北两侧的房屋，该房确实矮了一截。

附近居民李宏吉告诉北青报记者，这栋坍塌房屋的房主是一对50多岁的夫妇，原本并不在此居住，10多年前买了这块地，盖起两层的房子。但随着马路翻修抬高地基，该房地基明显比周边后来盖的房子低了一米。

“就是因为地势低，他们才想到抬高房子的。”李宏吉说。

10月30日事故发生后，附近居民事故前拍摄的一段视频曾在网上疯传。视频显示，在楼房一侧有6名工人，他们将一楼房顶和二楼楼底中间隔开，用千斤顶等物体作为支撑，正在往里面填补砖块，从楼房间填补的砖块痕迹来看，视频中的两层楼之间已经垫高了约10块砖的高度。

当地居民告诉北青报记者，这支施工队是从南阳请来的，他们对这样的施工方式感到奇怪：“从没见过这样垫高房子的。”

在河南农村，这种房屋抬高施工技术被称为“升房”，还颇有市场。“升房”这种施工技术就是使用千斤顶，在不破坏地基的前提下，达到整体抬高房屋的效果，并且工时短暂，通常只需两三天。

当地村民说，他们当地并没有这样的“升房”施工队，南阳的施工队是怎么来到舞阳的，他也不得而知，但既然有施工队接活，有需求的房主肯定就能找到。

讲述

第一次“升房”差点丧命

第一次干“升房”这种建筑活，差点要了许文全的老命。

许文全虽然侥幸脱险，他的妻弟却没法跟他一块回南阳老家。

在河南农村地区，“升房”施工队颇有市场。这种施工技术是使用千斤顶，在不破坏地基的前提下，达到整体抬高房屋的效果，工时短暂，通常只需两三天，成为一名施工人员并不需要经过任何专业培训。

许文全和他的妻弟，就是在南阳当地“升房”施工队负责人老田的召唤下，仓促赶到舞阳县帮工的。

一位建筑工程师称，一般从建筑结构方面来说，这种地基抬高的方式也叫做层高加高，比较妥善的方式是在合理计算的基础上拆掉二层，在一层顶板进行加高。

发生在舞阳县的事故并非没有前车之鉴。早在2013年，河南新乡市延津县河道村就发生一起抬高楼房倒塌事故，造成7死21伤。

工人自称未接受过任何培训

事发后，伤者被送至舞阳县的三家医院救治。昨天下午，在舞阳县人民医院住院部，伤者许文全躺在5楼的病床上。

10月31日工人许文全在医院接受治疗摄影/李显峰

据许文全介绍，这次施工队的工人都是南阳人，老板是老田，另外老田还有一个女合伙人。

许文全说，他和妻弟是临时被拉来干活的，跟老田干过几次建筑活，但不是这种“升房”，自己也是头一次干。“老田干这个工程时间长，大概有十多年了。”

许文全说，老田是南阳市宛城区二屯村人，离许文全的村子不远。老田手下有一支施工队，专门承接“升房”的民房改造工程。印有老田电话的“升房”广告，在附近村庄散发了很多。

当初选取抬高房屋时间，是北舞渡居民李宏吉和房主商量过的，特意选的日子。他们觉得，10月30日是农历九月十八，十八“升房”，“日子吉利。”

李宏吉介绍，房屋连续施工三天，10月28日和10月29日，施工人员先搭好砖墙和脚手架。直到10月30日上午，他们才开始正式抬高房屋，将二层与一层分离。

事发当日，许文全才到舞阳县的。他说，头天接到电话，次日他和妻弟跟10余个人坐着大篷车赶到北舞渡镇。当时，房屋内外，工人已经架好了千斤顶，许文全也被安排在屋内的一个位置上，管理两个千斤顶。

“干这‘升房’活的人，家里都不太富裕，但工期短，通常一天完工，拿的是现钱，所以有人干。”许文全儿子说，以前他也干过两次“升房”的活，觉得太危险，后来再也没干。

“说实在，不安全。”他说，这次父亲跟他说，要去舞阳干“升房”的活，他特地劝阻过父亲，但是没拦住。

许文全是第一次干“升房”的活，并没有接受过任何培训。“老板负责指挥我们，他吹一下口哨，我们就压一下千斤顶。升到一定程度再往里面垫砖。”

在这次事故中受伤的另一名工人，65岁的冯国庆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工友大多数是农民，之前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当记者问到是否知道怎么干的时候，冯国庆回应称：“后来跟着跟着干就会了”。冯国庆还透露，干“升房”的活儿一天能挣150块钱。

至于施工过程中老板是否告诉应该注意哪些东西？冯国庆说没有，“老板是指挥的，让咋做就咋做。”

坍塌

倒塌前楼房发生倾斜

附近居民李宏吉告诉记者，事发前不久，他正在周边逛，就发现房子已经“有些偏了”，“往西南方向偏了不少，从房子后面那个墙角那边就能看出来。房屋二层的主体和下面的墙错位。”

当时，李宏吉还提醒施工队注意安全，但一名工人对他说：“不会有事，干了十多年了。”当时房屋北侧的房屋正在施工装修，发现正在抬升的房屋倾斜后，装修人员担心其倒塌，立即停止了施工。

附近居民张女士证实，事发当天中午的时候，周围居民发现房屋向西南角倾斜后，特意提醒施工队的负责人，但负责人表示没什么问题，继续进行施工。

房屋倒塌前，冯国庆的任务是在房屋的第一层天花板的横梁下架上千斤顶。屋坍塌之前，许文全负责在一层圈梁处。

按照施工计划，房屋的二层将被抬高1.2米，工程快要完工时，突然遇到问题。“千斤顶压不动了，房子顶和下面错开了，不一样，后来他(即工头)讲，让支斜千斤顶，将房子顶再打对应，还是压不动，一撅一撅，就塌了。房顶斜了，千斤顶倒了，就塌了。”冯国庆说。

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许文全已经说不清楚。“突然‘轰隆’一声，然后楼就塌了，里面的人跑都跑不及”。

坍塌后，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板没有完全倒塌，躲在那附近的许文全被掉下来的砖块木板压住四肢，无法动弹。直到一个小时后，许文全才被救出。所幸除了额头、手臂上有一些皮外伤，许文全身上并无大碍。

“当时压得我感觉很闷很难受，快要窒息一样。不过，幸好有木板挡着所以没有伤着头。”许文全感到大幸。

但许文全的妻弟却在这起事故中丧生。许文全的儿子小许告诉记者，他舅舅的遗体目前在医院的太平间，自己表哥正从外地往这里赶。

消防员正在现场切割供图/新华社

本次事故造成9人重伤，14人轻伤，有10名伤员被送至舞阳县人民医院，据了解，3名重伤者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

舞阳县人民医院院长刘晋山表示，这3名伤员中“有胸外伤、挤压伤、腹部伤，还有一个是脊柱、胸腰椎外伤，恐怕会出现截瘫这些情况。目前这3名重症监护室病人经过抢救后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余下7名伤员多数为骨折、胸外伤和擦伤，并无生命危险。

许文全告诉记者，房屋倒塌时，老田也被砸中。他从其他工友那里得知，老田的女合伙人在楼塌之后惊慌失措，驾车离开现场，后被警方抓获。

“楼塌的时候，房主夫妇站在边上看着，当时就慌了。”李宏吉说。事发之后，没有人再见过房主夫妇。

链接

据了解，2013年5月3日，河南新乡市延津县河道村就发生一起抬高楼房倒塌事故，造成7死21伤。

据延津县政府通报证实，该县丰庄镇居民丰法琴因房屋地势低洼，私自聘请卫辉市李元屯镇施工队，对房屋进行整体抬升，在此过程中发生悲剧。

据大河报报道，当时，延津县政府曾召开会议，要求各乡、镇政府彻底排查，禁止农村房屋私自整体“拔高”，严禁没有建筑资质的施工队进行施工。

事隔两年，相似的悲剧在舞阳县重演，夺走17条人命。

专家

房屋升高不能蛮干

这种“升房”式加高房屋的方法从建筑结构学方面来说是否可行？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的王姓高级工程师认为，目前不知道这个施工是否根据相应的规范进行设计，是否进行了可行性论证，“如果缺乏上述过程，没有施工设计图，施工方案就是不规范的。”

“从一二层圈梁位置截断后采用千斤顶临时顶升，只解决竖向传力，水平向没有任何支撑。一旦有水平荷载或者千斤顶的顶升高度不一致，就会造成整体的一个偏心，这样就可能造成建筑物的整体倾覆。而且二层由若干个放置在一层砖墙上的千斤顶支撑，之前连续的墙体离散成若干个点，可能造成墙体结构的局部承压被破坏，也会最终导致建筑物的整体倾覆。”

王工程师强调，依据荷载规范、砌体结构规范和抗震规范等要求，房屋改建应该有可靠的计算分析、施工图设计和施工方案，“不能蛮干”。

河北省某县住建委相关负责人接受北青报采访时表示，目前，地方上对建筑施工安全的管理主要是城区，农村民宅改造很难监管，没有实质的审批或报备程序，基本属于盲区。

住建部

加强监督农村危房改造

为深刻吸取事故教训，切实做好住房城乡建设领域安全生产工作，防止类似事故发生，住房城乡建设部办公厅于10月31日印发了《关于切实加强住房城乡建设领域安全生产工作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地住房城乡建设主管部门及相关单位要严格落实安全生产责任制，加强建筑施工和房屋使用安全管理，确保城市运行安全。

该通知特别强调各地要强化农村房屋建设使用管理，按照属地管理的原则，切实抓好农村住房建设、农村住房安全和危房改造的管理工作，完善农房建设监管机制，同时立即部署开展对在建农房工程质量安全的排查整治工作。

此外，在农村危房改造过程中，地方各级尤其是县级住房城乡建设主管部门要组织技术力量，加强施工现场质量安全巡查指导与监督，对关键施工阶段进行技术指导，发现隐患要当即告知建房户，督促其及时采取措施消除各类安全隐患，有效防范生产安全事故的发生。（见习记者 李显峰 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