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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路上的大学生:历时48小时回到西藏
发布时间:2015-02-16 09:04:29来源:中国青年报进入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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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3日凌晨,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大一学生德庆旺姆头靠车窗,“尽量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入睡”。她乘坐的Z264列车刚刚驶过武昌,距离家乡——西藏拉萨还有3000多公里。

  此刻,从伦敦希斯罗机场起飞的航班降落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这个假期,胡丹妮辗转了3个大洲,10余个国家,在世界地图上“拐”了一个大弯。母亲、妹妹、姨妈都已经在机场等候,窗外是她阔别7个月的故乡。

  同样在路上的大三学生黄锟因为热爱骑行,不愿意被火车“限制自由”,选择与自行车一起跨越2500公里,回家过年。

  但对于辽宁科技大学大二学生谷祖赓来讲,回家并不是“着急的事儿”。学校一放假,他就和11名同伴搬进了辽宁省鞍山市的一栋三层楼门店房内,熟睡在异乡的夜色里。

  同样的回家前夕,大四学生李一苇(化名)心里的滋味比其他大学生复杂许多。在离开实习了半年的城市时,他有一些迷茫,也有一些对未来的憧憬。这个冬天,在广西长大,从未见过雪的他,没有等来北京的大雪纷飞,也没有等来实习单位的确切消息。

  机场、火车站、客运站,人们像“候鸟”一样,踏上迁徙的道路。在这个号称“人类规模最大的周期性迁徙”中,有人为爱奔波,也有人为爱守候。

  行驶48个小时后,Z264次列车终于停靠在德庆旺姆的家乡——西藏拉萨,“雪已经下过了,天气转暖,阳光灿烂。”

  从拉萨林周县中学初中毕业后,德庆旺姆便远离父母,来到湖南省岳阳市一中求学,只有每个寒暑假回拉萨与父母团聚。从高二下学期开始,为了专心准备高考,德庆旺姆一直没有回拉萨,直到高中毕业,才踏上返乡的火车。但才与父母相聚两个多月,她又远赴湖南大学就读,这一别,又是半年。

  平日里,德庆旺姆总会跟朋友们分享关于西藏的照片,笑得一脸灿烂:“拉萨的天很蓝,很蓝!”在元旦晚会上,她邀请5位藏族朋友一起表演了一段藏族舞蹈,赢得了所有在场老师和同学的热烈掌声。

  进入大学后,她坦言学习上有些困难,特别是繁体字基础不好,古代汉语理解起来很吃力。但她乐观地相信“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想家的时候,她会放很多藏语歌听,然后给父母打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虽然我们听不懂藏语,但感受得到她通话时是幸福满满的。”德庆旺姆的室友说。

  德庆旺姆这次回家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背包。对于这条通往世界最高海拔的春运线,她的的体会是,“人很多,很挤,坐硬座东西带多了不方便。”但出发前一天,她特意去超市里挑了几包湖南特产塞在背包里。

  2月2日19点20分,她踏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鸣笛,轰隆轰隆地发动了,她有些兴奋地和朋友聊着天。夜色渐深,车厢也安静下来。一个汉族同学将靠窗的位置让给她,让她靠窗睡一会儿。但她几乎一夜未眠,车厢空调温度过高,凌晨时发现自己得了热伤风,腿脚也麻得动弹不得。背包里没有准备感冒药,只能生扛。

  过了几站,车厢变得拥挤。过道上的人或站着、或蹲着、或坐着,大多是返乡过年的农民工。他们带着几麻袋的行李,有的还牵着两三个小孩。这幅情景,让德庆旺姆觉得自己回家路上受的苦并不算什么。尽管座位并不宽敞,她还是邀请一位邻近的乘客一起挤着坐。

  火车一路北上,南国的绿色渐渐减少。火车驶过陕西、甘肃时,她满眼都是荒山,“漫天尘埃的景色,备觉苍凉。”火车西行,她又度过了一个不眠夜,火车上空气越来越差,她的感冒也加重了。

  2月4日晚,德庆旺姆踏上火车48小时后,从长沙驶来的火车终于停靠在她的家乡——西藏拉萨。她跑出站开心地拥抱了父母,她说,“那一刻,只觉得父母的皱纹多了。”得知她买的是硬座票,父母紧紧抱住她,满是心疼。到家后,母亲立即熬了一碗藏药汤,治疗她在火车上得的热伤风。

  “完成学业后,我一定会回西藏工作!”德庆旺姆憧憬着未来。

  11月27日,胡丹妮从澳大利亚飞抵波兰,完成自己的支教心愿。2月3日,她辗转三个大洲后回到家乡过年。

  20岁的胡丹妮是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大二的学生,主修金融和市场营销。到国外读书是胡丹妮从小学就有的想法。

  在朋友眼中,胡丹妮英语口语特别好,经常出现在各类英语演讲大赛、英语主持人大赛中。

  “我很感谢我爸爸,他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希望能给我提供好的条件,接受好的教育。”

  一个人在澳大利亚,她学着自己扛着大箱子去找房子、布置房间,独立解决出现的任何问题。为了尽快适应环境,培养自己与人交往的能力,课余的时候,她到奶茶店打工。

  胡丹妮说自己平时经常跟父母视频联系,习惯和家人讲讲每天发生的事情。“来了两年,并没有特别想家的时候,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有距离感。”

  中国的春节前夕正值澳大利亚高校暑假,胡丹妮和室友决定去波兰支教。选择波兰有两个原因,“一是波兰二战受过很多创伤,我想以波兰为窗口了解欧洲;二是波兰是肖邦的故乡,我从小学钢琴,喜欢肖邦。”

  到达波兰后,她发现很多志愿者是她的校友。“可见国外大学很注重学生海外支教经历。”在支教期间,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胡丹妮的支教地点在波兰第四大城市弗罗茨瓦夫。每周她都会去不同的学校,教6~15岁的孩子英文,同时向他们传播一些中国的文化。学生们上课非常积极,这让胡丹妮“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每天认真地备课、上课。

  “尽管我是来改变他们的生活,但是他们给我带来的改变更大。”胡丹妮这样感慨。

  这个从家乡需要跨越整个欧亚大陆才能到达的国度,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改变着胡丹妮。波兰人吃饭做到了真正的“光盘”,绝不浪费食物,这也让她不再好意思把食物剩在盘子里。人与人见面,不管是否认识,都会微笑问好,“谢谢”“不好意思”这类礼貌用语随时挂在嘴边,“这些简单的话语,用中文常常很难说出口,但是我以后一定会多说,当别人对你那么友善的时候,你真正感觉整个心都是温暖的。”

  带给她最多温暖的,还是支教中认识的那些孩子。最后一堂课,孩子们在黑板上写下了“Dannie,you are the best(丹妮,你是最棒的)”。这让她感动不已。离开的时候,她送给孩子们桃心形的五星红旗留作纪念,孩子们则小心翼翼地贴在手机上。

  1月25日从扬州出发,每天骑行近200公里。在黄锟看来,“2500公里不过就是两只车轮间的距离”。

  回家路上的第九天。黄锟检查完车胎,便离开了青年驿站。这一天,他将从景德镇骑行至南昌,行程200公里。

  黄锟是天津城建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大三的学生,家在四川绵阳市三台县。这个假期,他决定“骑”回家。“坐火车时,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总想停下来多看看,但是火车不会因你而停住,这时的潜意识觉得自己的自由被火车绑架,我想打破这种束缚。”

  为了赶回家过春节,黄锟选择从天津飞到扬州,从扬州完成骑行计划。从逛南京开始,苏州、杭州、黄山、庐山、长沙、张家界、重庆都是他要经过的地方。

  黄锟有着比较丰富的骑行经历。在第十一届全国高校山地车交流赛、2013首届葫芦岛公路自行车邀请赛和2013首届天津大学生山地车交流赛中,都曾出现他的身影。去年暑假,他用28天从成都骑行至拉萨,全长2100多公里。朋友回忆,黄锟“骑行速度很快,跟车队骑川藏线的时候,他都是在前面带路。他总是提前到达目的地,给队伍找住处”。

  为了轻装上阵,黄锟没准备太多行李。“自行车用飞机托运到扬州,再买好备胎,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银行卡带上就行。”

  从扬州到黄锟的家乡三台,全程约2500公里。“想想一天骑200多公里是什么概念,也就是你周围辐射200多公里的地方,一天就可以感受到。”

  李谭飞是黄锟的大学室友,在他眼中,黄锟平时话不多,比较内向,但一跟朋友聊起骑车这件事,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没完。“他很喜欢跟我们分享他骑行和参加户外活动的经历,我们也很喜欢听。”黄锟对骑行的热情,也一度感染了李谭飞,“大一的时候都想跟他一块骑行,差点都买车了。不过后来因为考虑到个人时间问题,没有进行下去。”

  如果你是黄锟的QQ好友,就会看到他在骑行回家的途中,不时把旅途点滴上传到空间里,这个平时内向青涩的男孩儿,在记录骑行路途中的见闻时总是会有“神来之笔”。在2月8日的动态里,他写道,“喝完这锅粥,明天开始日出而行、日落而停,只想赶在过年之前回家,越早越好,请叫我赶路锟。”

  评论里是亲友们满满的关心与鼓励,“等你回来吃火锅!香肠!”“平安归来吧”“还有多少公里”……“在空间看到他这么棒,我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很受鼓励。”李谭飞说。

  黄锟骑行的大部分是国道,沿途的大型车辆呼啸而过,灰尘很重。但他觉得,“骑行的喜悦在于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目的地,逛逛街感受下各地风情。”骑行途中,他有两次爆胎。黄锟笑笑,不以为意,“当场换好了就行,继续骑下去呗”。

  “无论是从成都到西藏,还是从扬州至自己的老家三台,到底这两点之间有多远?其实就是两只车轮的距离。”黄锟说。

  2月11日,农历腊月二十三。辽宁科技大学的大二学生谷祖赓和其他志愿者仍然忙碌在“梦想之家”。

  在辽宁省鞍山市铁东区有一个三层楼的门店房被叫做“梦想之家”,这是体育老师柏剑和他助养的46个孩子居住的地方。17年来,这里走出了18个大学生,4名国际健将。

  这个寒假,梦想之家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21名大学生志愿者将和孩子们一起度了春节前夕这段时光。

  来自辽宁科技大学的大二学生谷祖赓是志愿者之一,偶然中看到‘V梦想’爱心支教活动,“我对这个活动很有兴趣,也抱着多参加公益活动的态度,就来到了梦想之家。”

  依照梦想之家的“家规”,每天早晨5点,谷祖赓都要和孩子们一起晨跑,21公里的路程让他叫苦不迭。“来到梦想之家,我们就被告知许多家规和注意事项,比如尽量不在孩子们面前玩手机、不许吃零食、不可以有剩饭剩菜、出门前要报告并且按照规定时间回来。”虽然不太习惯,但“我们入乡随俗,会努力去遵守这些规定。”谷祖赓告诉记者,令他苦恼的并不是这些家规,而是由于入住梦想之家的人太多,床铺有限,他们两个老师睡一张床,身体微胖的他夜里翻身都是个难题。

  没有教室,也没有空闲的屋子,孩子们的寝室成了志愿者教课的地方。经过一天的磨合,志愿者们的“教学生涯”步入正轨。“梦想之家的孩子们都是体育生,基础比较差”,谷祖赓说,“甚至有初中三年级的孩子,到现在还不会解一元一次方程。”

  除了教课,他们努力培养孩子们的学习兴趣,并且为每个孩子建立档案,以便将来的志愿者更快地了解孩子们的学习水平。在谷祖赓看来,被需要、被认可也是一种快乐。“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开例会,总结每个孩子的水平,商讨更适合他们的教学方案,尽我们所能去帮助这些孩子。”

  2月11日,小年,也是志愿者支教活动的倒数第三天。晚6点,梦想之家突然变了个样子,孩子们穿上漂亮的衣服,房间也布置得焕然一新,歌声、掌声、笑声在梦想之家频频响起。原来,这是志愿者与孩子们在梦想之家举行的小年夜的联欢活动,这是梦想之家在春节前夕唯一能看得到的“年味儿”。志愿者通过歌曲《青春修炼手册》对孩子唱出了他们的心声:孩子们正值青春,他们的未来有太多种可能,不要为一时的苦难所吓到。要牢记,拥有梦想谁都了不起,要乐观自信地面对每一天。

  离春节越来越近,父母的惦念也成了志愿者最深的牵挂。“每当想家时就会给家里打电话,父母叮嘱的话语通过听筒传进我的耳朵,觉得很暖心。”

  “再过几天就回家。” 谷祖赓在电话这头告诉父母。

  2月4日,大四学生李一苇第一次乘坐Z5次列车。一周内奔波四座城市,是开始还是结束,北京,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北京开往南宁的Z5次列车,12号车厢里六个不同心情的返乡人聊着。谈到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中年人无奈地调侃着看到的楼盘广告:“错过北六环,不再错过北七环!”

  这是半年内李一苇第五次往返京桂。这个在广西长大,又在当地上大学的男生,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漂到北京。

  2月4日上午,李一苇拖着行李从东直门站上地铁,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路,同时暂别这个奋斗了半年、装满让自己憧憬的机会的城市。

  回家的前一晚,他在住的地方拍了很多自拍照留念。“有点想哭。第一次见到北京的地面就是在东直门。这次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北京既有很多的机会和可能性,也有无穷的现实压力压着自己”。

  第一次来北京是2013年7月,大二暑假,李一苇来参加一个关于校园新媒体发展的训练营。之前他从未来过北方。

  “火车上人特别特别多,而且坐硬座真的很辛苦。”火车到站前,车上开始广播。“那个时候听到‘伟大的首都北京’这几个字真的是有点想要泪奔的感觉。”

  活动结束后,他和同伴在北京玩了三四天,去了长城、故宫、天安门、人民大会堂、国家博物馆。那时候李一苇并不知道,自己会与这个城市有长达半年甚至更久的缘分,“当时一点都没想过还会再回来,所以许多地方没去自己还觉得挺遗憾的。”

  再来北京的时候已是一年后。2014年暑假,一个偶然的机会,李一苇开始在北京进行为期半年的实习,内容和他喜欢的互联网产品相关。

  从初中开始,李一苇就迷上了做传媒,十几岁的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创办了一本杂志。没有经费来源,他就带着同学们到校外拉赞助,把一本杂志办得有声有色。上大学后,他一头扎进了学校里的传媒圈,也因此接触到了他所喜爱的移动互联网。

  实习期间,他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看各种各样的话剧、音乐剧。“半年里,我去过的剧场就有7个。如果在家乡,可能一年都没多少部话剧上演,但在北京每天都有。”他说,看剧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可能性。

  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李一苇是个有些文艺的“梦想家“。他的微博和朋友圈都分为“城事”“追光”“图说”“分享”等话题,他用经过细心打磨的文字和图片,记录着自己的见闻和心事。

  在他看来,如果在老家,可能没有太多可以匹配自己兴趣的机会,招新媒体的岗位可能就是发微博和微信,“甚至连这样的岗位数量都是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的。”

  可是北京不一样。李一苇是班里50个学生中,唯一一个“闯北京”的人,同学们羡慕他的经历和生活。

  可追梦的背后,也有不为人知的迷茫和不安。毕业日期一天天临近,大部分同学都签了当地的工作。而李一苇却依然漂泊不定。“如果在家乡,offer还是很容易拿的”,他说,“就是自己不想罢了。”

  他把北京称为“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丰富和充实的地方”。但同时让他“没有安全感”,来自现实的各种压力,让他看不到未来到底在哪里。“就像《等待戈多》一样吧。”

  “如果选择留在北京,有时候不就像戈多一样在坚持等待着一些什么吗?但是又总会觉得自己的等待是荒诞的。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只能总是在精神上鼓励自己。别人也跟你说,过几年会好的,可是,有些东西可能永远都等不来。”

  这个春节,李一苇回家的心情格外复杂,“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再见北京,我要回家了。”

  (摄影/李迪斐 刘峥 庄倩 张越 彭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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